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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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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自己正在經歷一段混亂、混沌的動盪期。並不是說表面上真的發生了什麼變化。相反的,看起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甚至反而一切平順無比。但是,心裡卻莫名地起了很大的變化,以至於我有一種完完全全失控的感覺。像是,我以為我已經變成那樣了,舊的自己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沒想到她又回來了,然後因為已經有了一個新的自己,舊的那個變得更加難以接受,抗拒本身讓我難以看清困境,於是內在就亂成一團。更讓人無能為力的或許是,我失去了能夠描述這一切的能力。沒有語言從我身體裡面浮現。所有說出來的話,打出來的字,都微妙的偏離了我真正要傳達的內涵,但那個內涵到底是什麼?   如果失去了能夠指認事物狀態的語言,某種程度上也就難以辨識,因而也無從建立明確的理解,也就無法跟自己和別人談論現況,以及加以掙脫。或者接納。這種不認識自己是誰,或者抗拒自己是誰的狀態,讓能量與能力完全無從發揮起。我穿起防彈衣,把自己窩在一個安全的殼裡,不想碰觸外界,只想默默等待這段時期過去。   這段時間,我也失去了寫作的意願。我抗拒觀看自己。這不是第一次,只是過往我都可以放任不理,等它自然結束就好。這次卻不相同,因為工作坊即將於下週一展開,我多了一個引導人的角色,我得正面面對這樣的自己。(即便在這個當下,我的用字遣詞都是非常卡的。即便選了一個字詞,也覺得不對、不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不順。)   幸好我的老師小美早就幫我們打過無數次預防針。「寫作就跟人生的狀態一樣,會有高峰、有低潮,會有渴望非常強烈的時候,也會有一切都平淡如水的時期。不管當下我們是什麼樣子,就平實地去看見它,陪伴這樣的自己。」   我是我自己,先於我是一個工作坊的引導人。我與自己、與寫作的關係,必須跟我與工作坊參與者的關係,同等的重要。我對兩者必須相同的誠實。不然,面對你們所流露出的真實時,我一定會有所閃躲,這將在我們的互動中形成一種無形中的阻礙,比謊稱我永遠處在最佳狀態來得嚴重得多。   我得練習接納、等待、轉化,一次又一次的。   也請各位能夠從我身上看見每一個人都有的平凡,困頓,那些起起伏伏。請看見我對自己的誠實與接納,並希望這樣的態度能夠在你需要時,供你從中汲取適用的勇氣與能量。   或許也正是因為我處在這樣的時期,你們當初留在這裡的文字,對我散發出更迷人的光芒。我先前已讀過至少兩次,今天下午再讀,很驚喜地發現他們多了別的韻味。每讀一張,我就深深驚艷一次

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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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在一條通往東港溪邊的小路上練習慢走。那是一條人車都不多的道路,寬度可供一台轎車通行,來往的多半是時速四、五十的機車,傍晚常有附近住戶騎腳踏車或慢跑運動,是一條瀰漫著農村慢活氣息的小路(喔,當然,還有豬舍的氣味)。   我在晚餐過後大約七點半左右來到這裡,從大馬路彎進小路後,便把步速放到我當時能做到的最慢的速度,靠著道路右側,一步一步行走。經過幾棟販厝後,左手邊是一座閃爍著霓虹燈的伯公廟,廟前有幾個人影晃動著;右手邊是一間半歇業的雜貨店,感覺一走進去就會聽到老式收音機傳來廣播聲的那種。我一邊維持專注力放在腳底的狀態,一邊心裡難免浮現擔憂:伯公廟那裡的人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一個穿著連衣帽大衣的陌生人,入夜後在這裡用一種慢得讓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行走,怎麼看都令人起疑。但我把這擔憂擱置心中,繼續往前。也真的沒有人上前來將我打斷。我緩慢移動經過雜貨店的門口,察覺店鋪裡沒有人,然後再經過一扇跟我的臉頰等高的小窗,窗裡透出燈光,以及一陣身體清潔劑的芳香味。起風了。風把迎面而來的植物枝條撲拍到我的臉上,我微微向外側傾斜閃躲。   慢走時,全身的注意力都內收,包括視力,但是嗅覺與聽覺會變得加倍敏銳。植物和土壤的氣息傳進我的鼻腔裡,揚起心中一陣愉悅。   這樣持續往前約二十分鐘後,我停了下來,用正常步速過到對側,然後原路折返,繼續練習慢走。這次來到那家雜貨店前方時,一個原本在埕上活動的男人,注意到我,往前走到小路旁側來,站定不動,盯著我瞧。他就這樣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地看著,至少持續五分鐘。我遠遠就對著他點了個頭,他沒有回應,我在他的注視下雙頰發熱、渾身不自在,但是既然是在練習專注,對方也沒有要干擾我的意思,我就盡可能維持原先的步速,繼續把注意力拉回腳底。來到他身體前方時,我感覺他的視線彷彿打造了一個有形的空間區域,我的慢走練習也好似成了一種表演。這時,他身旁來了另一位婦人,我聽見他用南四縣對她說:「行路。她在練習行路。」   原來他知道啊。他知道我在練習走路,然後站在一邊專注地看了那麼久。這件事在我心裡留下了印象,因為對於旁觀者而言,慢走的動作其實相當單調,以我當時的狀態來說,就只是上半身不動,提起後腳往前踩,踏實後,再提起後腳往前踩。一直重複這個動作。但他專注地看了好久。   也有兩次,我在龍頸溪畔練習,路過的人車也放慢速度,一邊扭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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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拿著工作坊的 DM 去到各個書店和咖啡廳詢問是否能放置。剛開幕的誠品期間限定店高朋滿座,幾間獨立書店則門可羅雀。到了竹田一家咖啡廳,迎來老闆的熱情歡迎。幾個看來像是熟客的朋友在裡頭歡聚,明明沒賣酒,客人們卻看起來酒酣耳熱的,準備迎接新年的氣氛相當濃厚,也感染了才剛踏進店裡的我。身在吧檯裡的老闆留著一個爽朗的小平頭,他抽空接過我遞上的 DM ,我抱著可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正待他查看與詢問。沒料到,他竟潤了潤唇,便高聲朗讀了起來:   動用你的意願與能量 為自己冒個小小的險 前往未知的地方 看見不一樣的生命風景 迎向更完整的自己   才聽到他讀第一句,我便感到驚奇不已。客人環繞在他的身側,應該正是忙碌時候,他卻能氣定神閒,就這樣進入閱讀一張陌生 DM 的情境裡,而且讀得津津有味。他的聲音引我站定在那兒,也進入聆聽自己的字句的情境裡,感覺非常特別。節奏穩定、聲音嘹亮的讀完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望著我,問:「所以,只要放在店裡頭,讓客人自行拿取就好了嗎?」 DM 被放置在吧檯區,而我帶著飽滿的被禮遇的心情,跳著離開那家店。   作為一個沒沒無聞的人,在實體空間爭取訊息曝光的機會時,自然也有過被打量來歷的經驗。一次,在洽談是否有可能合作辦理推廣活動時,一位店主邊將我全身上下掃描一遍,邊淡淡地問:「你的作品都在哪裡?」我回答:「我的作品都在筆記本裡。」他露出「哦~」的眼神,不再多問。離開那裡後,我渾身不對勁地反覆質問著自己:我應該要有對方所期待的那種「作品」嗎?也就是,印成書的,或是在網路上稍有名氣的某個空間裡展示出來的那種?   在此之前,整個徒步寫作工作坊的籌備階段裡,真正讓我起過疑慮的,只有我這樣做會不會冒犯我的寫作老師、影響到我與她的情誼(嗯,另外就是我真的能夠賺到足夠的錢嗎?這應該是做任何自營工作都會想的問題吧)。至於我是誰,我的身分背景是什麼,我是否有「作品」可供人查看,這類像是應徵工作時會遇到的「資格」問題,此刻才第一次出現在我心裡。   對我來說,「資格」的應證是這樣:我長期透過寫作來梳理自身經驗,且在其中有過很讓自己驚奇的發現,因為練習的量是足夠的,累積的心得也有一些,我想我可以開始嘗試看看把這些經驗轉化為另一種能夠和大家共作的型態,讓更多人參與進這個自我探索的方法之中。在這條路上,沒有一個外在

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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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你們離開後,我一個人坐在只點亮一盞暖黃色燈泡的黑暗裡,蜷曲在窗邊那張抹茶綠色的和室椅上,望著被微光照亮的、還沒收起的那兩張寫字用的長桌,耳邊響起微弱的、你們讀著自己的文章的聲音,就彷彿那些聲音承載著部份的靈魂,此起彼落地響起。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流動在這個空間裡,流進了我的心裡。   感覺著耳道中若有似無的迴響,那些零零碎碎的聲音片段,在密集帶了三場工作坊而疲憊不已的我心裡,浮起一種過往不曾有過的幸福感。那是一種很接近審美的感受。嗯,這句話很奇怪──我想我的意思是,那是一種來自於審美的感受。你們的聲音,你們認真、甚至帶著微微的顫抖、不那麼確定的在讀著自己的文章的聲音,與文字本身分離了開來,留下它的質地、情緒、厚薄、節奏,成了某種證明你們在這空間裡存在過、卻又隨即消逝不見的美。是的,對我來說,那正是一種難以重現、不可強留、脆弱卻又珍貴的美。好美,好美。   有時候我想,文字與聲音的差別是什麼呢?會不會,聲音其實更貼近我們存在的本質呢?因為文字實在是太確定了,一旦寫下來,就白紙黑字地存在在那裡,你會覺得那好像是再也不會更動的東西(當然,這不是事實,但往往印刷出來的文字在形式上就帶給人這樣的感覺)。但是聲音,它被說了,也被聽見了,但是隨即會消逝不見,我們只留下印象、感受,並隨著自己的認知而加以改造、塑形,很多人事物的相遇也是這樣地在我們身上留下痕跡。包括我們自身的存在,難道不也是不斷地在流動、轉變當中,正如聲音一樣,一旦發出就確確實實被聽見,但轉瞬即逝?(和宇宙長久的年歲相比,我們的一生都只是一瞬而已)   那天的工作坊結束後,我才第一次體會到,當我們讀著在工作坊裡寫下的字句時,這個行動本身,是如此具體而微地映現了存在的本質。是啊,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我和你們之中的每一個人在那個當下所欲傳達的種種,我聽見了,然後你們的生命就從寫下的這一刻起,繼續向前流動,繼續發生轉變。我所聽見的那些,是你的一部分,但就只是一部分,在你的生命裡,會有新的內容誕生,也會有舊的內容死去。生命生滅,如同聲音的生滅,不因不能永恆存在而令人惋惜,反而正因「就是此刻才有」而絢爛得美麗。   我好珍惜你們的聲音。好珍惜聆聽的機會。好珍惜在這樣的聚會裡,生命透出給我們的那細微卻閃爍著星光的真理。   是的,我很珍惜。

蟬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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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和我的木作好朋友一起送作品去給另一對創作工作者。她做了一個表層刷舊的窗框,但不是要鑲玻璃,而是要鑲絲巾。絲巾上繪有栩栩如生、炯炯有神的台灣特有種生物,名字特殊的畫眉站立在黑暗中仍閃爍著光芒的蕨類植物之上,雄糾糾的氣勢讓我們誤以為那是一種猛禽。在午後的陽光中,我細細觀看絲巾上一筆一畫的筆觸,彷彿能感受到創作者在繪畫當下手部的動作是如何連結著內心的流動。感覺到他屏住氣息,帶著對生物與自然的愛,全神貫注地創作著。 聆聽著他們談論著將畫作印製在絲巾上的重重困難,我一邊讚嘆著這畫作與印刷的傑出,一邊意會到,若以同樣身為創作者的身份來看,有一種創作,是盡力擷取自身觀看到的美好,轉譯後呈現給這個世界、分享給同樣珍惜這份美好的人;但也有一種創作,追求的是將這個世界層層包裹在我們身上的東西慢慢卸下,直到流露出最原初的模樣。   在宣傳這個徒步寫作工作坊的期間,我漸漸意識到,很難拿出一個具體的東西來吸引大家報名。怎麼說呢,這既不是手工藝課,會保證你做出一個專屬自己的成品;也不是旅遊行程,即將帶你探訪某處私房景點。說是創作嘛,我們不追求寫得越來越好;說是心靈成長嗎?我又一直強調,要練習的是全然的接納,而不是超越自己的那種勵志路線(儘管一旦接納了你就會發現什麼是真正的跨越)。我好像只能一直藉由說明「這將不會是什麼」來描述「這是什麼」。   這看似說不清楚的窘境,其實是因為這個工作坊最重要的任務是盡可能使參與者釋放自己的身心靈,承接住,或說使其如其所是地流動出來、被看見。而每個人的身心靈,在不同時候都各有其不同的面貌,本來就很難一言以蔽之。這個工作坊所提供的其實並不是一種「訓練」,相反的,它是所有參與者共同成就的一個狀態、一種關係。與其說它是一個「課程」,我覺得它將更像是一種沒有固定形狀與實際形體的容器,使大家能夠在裏頭自在地吐納,或者它提供的其實是一個入口,讓你通向你想要探索的自我。   因為你生命的內容已經夠多了,多到根本不需要再有任何人替你增添任何的外加物,反而是應該要好好的接住,看見,容納。   為什麼我們要出發去徒步,卻不像登頂或環島那樣,追求某一條特定路線的完成?又為什麼我們要埋首書寫,卻不以寫出曠世巨作為目標,反而要在每次提筆的時候「允許自己擁有寫出全世界最爛的文章的自由」(語出娜塔莉高柏《心靈寫作》)?   這個問題或許該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