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心靈深處相通...?

 

「人與人心靈深處相通,始覺共同存在。」──殷海光

 

最近,我總是想起這句話。大一的時候,修了柯慶明老師的現代詩選,某一堂課的開端,他默默不語,在偌大的教室裡,用短短的白色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這幾個字,然後說起了殷海光的故事。我已經記不得,那時候是為了講哪一首詩,讓他援引了這一句話。但那在黑板上圓潤卻有力的字跡,依稀還留在我腦海裡。

 

十八歲的年紀,很容易被浪漫的句子打動。在那之後十多年間,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大概沒有哪一件深刻的事,印證了它。很多時候,深深投入去信任、去經營的感情,被現實磨光。人與人心靈深處相通?唉,光是語言相通,就已經難上加難,哪裡還想得到「心靈」這兩個字呢。我在艱困的心靈處境之中,開始參加小美的心靈寫作課,開始用毫不矯飾的方式寫作,漸漸流露自己的醜陋、卑劣、憤怒與哀愁。當然不可能完全放心,很多時候一整座冰山我只露出一點點,但就在我以為自己會被討厭的時候,小美跟我說:「我今天聽你讀的時候,覺得這麼暢快的寫作真好!」「我好喜歡你寫的哦!特別是院子裡要有龍眼或茄苳樹那一句。」太多了,真的,這樣的經驗太多了。小美是個熱愛閱讀文學作品的人,可是,不管是讀大師級的作品,還是讀我們在工作坊中帶著淚眼、微微顫抖著寫出的文字(那經常是雜亂無章,毫無脈絡可言,甚至連情感都是混亂的),她都帶著同樣的熱忱與興味。因為她是那樣閱讀著,聆聽著,回應著,而且真心喜歡,所以,我一直覺得,敞開身心去寫,是一件珍貴的、驕傲的、能帶給他人喜悅與滿足的事。小美對心靈的珍視,為我們搭建了一個溫室,每一顆剛要萌芽的心,都在裏頭得到細心卻又自由的呵護與鼓勵,因為這樣,我們可以把寫作的體質養好,可以把自己跟文字、跟心靈的關係建立好,知道如果有一天要走出去,不管外界刮著多大的風雨,我們的腳將穩穩站立。那就是,寫作跟自己的心靈的關係,永遠是最重要的,最優先要被照顧好的,沒有其他的價值會勝過它。跟寫作不離不棄,也就是跟自己不離不棄。

 

然而,在我自己開始帶工作坊之後,我卻變得好懷疑。懷疑自己的心靈跟別人的心靈,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關係?或許因為把自己的責任看得太重,我變得沒有辦法放鬆去感受。或許因為想要追尋的東西太過明確,我變得沒有辦法放鬆去感受。或許,我根本不會有答案是很自然的事,因為我總是被動地被接住的那一個,而不曾主動去牽引或喚醒一些什麼。原本以為,我能給大家的,是我在寫作中獲得的真知灼見,對我來說那是和生命緊緊相連的。但後來發現,不是,不是這個。我一直給,可是給不出去。我沒有被接住的感覺。是大家,要各自去尋找屬於自己的真知灼見,而我要做的,僅僅只是聆聽與等待。或者,只能是聆聽與等待。

 

這很難。不主動為自己渴望的事物貢獻一些什麼,不去主導方向,不催促,不焦急,很難。全然的放鬆與信任,對自己的心,或者說,對人類心靈的共同本質?要做到這一點,很難。覺得自己做不到了,迷惘了,還要把手伸出去,也很難。

 

因為,心靈,是看不見、摸不著、有時即便用精確的話語或其他符號去捕捉傳達了,也很難確定的一種存在吧。

 

昨天看了一段訪問周星馳的影片。主持人問:「為什麼你在這個橋段,要安排男主角說『一千年,一萬年』這幾句話?」(這幾句話是他自己多年前主演的角色曾有的台詞)他答:「可能我對這幾句話有情意結。」主持人回應:「我可不可以理解成,這就是一個不由分說的想法,我就想在這個時候,說出我人生中想說的這句話?」周星馳聽了,微微睜大眼睛,馬上說了聲對,然後略略激動地追問:「妳有這個感覺嗎?」主持人篤定地點頭後,他的神情忽然顯得滄桑,眼裡多了一分釋然的哀愁,「謝謝妳啊。謝謝妳。」

 

人與人心靈深處相通的那一瞬間,可能是這樣的吧:可遇,而不可求。

縱然如此,在人類各種情感互動之中,幸好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其他的選擇,能讓愛暢行無阻的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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