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控制
最近的寫作可以說是幾近盲目的。
筆桿一直搖動著,身心也都投入其中, 但是我經常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關於「不控制」,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深有體會。 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不控制地去寫,往往會將自己帶入更深層、 更開闊的覺知之中,從而體會到內心的柔軟與視野拓寬之後的智慧。 這時候的自我,感覺起來像是流經、滴落、滲透了層層植被、 土壤與地質的水。從天空降落的雨水, 吸附了空氣裡的諸多物質與氣味,在地表潺潺流動過些許距離, 將污濁與穢物都纏捲進自身,然後再下滲,進入草地的細胞之中, 土壤的間隙裡,流經蚯蚓的體表,石頭的裂縫,這樣層層淅透, 終至成為蘊藏著深度的潔淨,在無人可見的地下深處,豐沛流淌, 一滴一滴匯聚成大河,每一個水分子都全心而雀躍地跳動著, 這條大河便這樣行進出自己的路徑。
這是我所知的智慧,是我所知的柔軟。 在長期的心靈寫作中逐次提煉、沉澱而成。
然而最近的不控制,像一條盲蛇,在潛意識裡亂竄。亂是我的形容, 是我自己被文字事後引發的感受,其實這條蛇牠並不亂, 牠清楚得很,關於自己要走到哪裡,為什麼要這樣爬行, 為什麼是此時此刻,為什麼是這樣的姿勢態度與力道, 我想牠都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我通通未能明瞭, 因而感覺好似被擺佈。這種無能為力、無法預知的狀態, 被我稱之為亂。至此,我對「不控制」有了新的體驗。
這種一邊感覺盲目, 又一邊被這樣的盲目引領至前所未見的清醒之地的感覺,很新, 且疑似每日吃光我的體力。我在筆記本裡一再撞見陌生的自己, 每天的書寫都像被發射到無人知曉的星球去旅行, 舉目所見的景象只能說是怪異,或許雄偉,或許深沉,或許瑰麗, 可是皆是異境。我不得不在把這些景象認作自身的一部分之後, 詫異地想著,不,這不是我。我不是自己的造物主。造物的是誰呢?
於是,我有了一個新的認知空間, 得以追尋在我的內在打造出這般異世界地景的原力。
於是,我再度認知到,我是一名人類, 我的經驗與認識大量經由在我自身之外的人群形塑。 我看見自己活在他們之中,看見他們的手如何伸進我的大腦, 他們的言語如何雕鑿、爆破我的心, 他們的眼神如何牽制著我的脊椎,他們的愛與恨如何搶走我的靈魂。
我看見了這些。
在我體內遊走的盲蛇,把這些風景像在巨巖體內開挖隧道那般, 一幕幕,一聲聲,送到了我的覺知裡。
多麼妙異呢?怎麼會,原來要閉著眼睛才看得見。
原來要先拋棄部份已知的自己,開展新生命所需的那些未知的自己, 未知卻又明明已經存在在意識深處的自己,才有機會浮現在意識裡。
然而拋棄已知的自己是何等讓人懼怕的事情呀。 這就是為什麼不要想吧?想再多,抵抗越劇烈,越頑固。再怎麼想, 都到不了盲蛇帶著我抵達的地方。放手,讓生命自己去前進。
很難。卻幾乎是唯一的路徑,在高過人身的草叢、被遮蔽的前景、 未有前人行經的老路指引,每一個方向都可以是選擇的時候。 讓盲蛇沙沙沙地摩挲在土地上、輕輕地從根部分開草叢的身體帶路, 未嘗不是一個勇敢又冒險因而同時讓人興奮且屏息以待的新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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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寫作狀態裡帶課,對我來說也是全新的體驗。
如果借閱讀的動作來形容,這個經驗之於我大概就是才剛剛開始翻頁,手指頭輕輕掐起紙頁的一個角落,手腕剛剛開始要扭轉,紙頁在慢速的時間裡翻動了也許四至五度角,動作仍在持續。連一頁都還沒有翻過去,這麼新,這麼剛剛開始,這麼未完成。
如果不這樣,如果要等我自覺準備好了再開始,在現實條件的種種限縮下,我想也許很難真的開始。
實在很感謝來上課的寫作夥伴們給予我的支持。
沒有這樣的支持與理解,我不可能開始走這條路並且走到現在這裡,而且還大膽地渴望繼續下去。
我的盲蛇期不知道何時才會結束,
在這期間,也許繼續開課會是件好玩的事,像拆驚喜包那樣?
總之,九月會有一場週末兩天的實體課,地點在屏東潮州一間極為可親的獨立書店,想來的朋友歡迎,盲目或清醒,我們都能在寫作中相遇。
(報名表請再等等,我先把時間地點打在下面,如果想來請先把時間留下來哦)
日期:9/6(六)~9/7(日)
時間:09:00-12:00;14:00-17:00。兩天共12小時。
地點:小沐屋書店(屏東縣潮州鎮建基路73號,從潮州火車站步行15分鐘可達)
(照片來源:感謝Pixabay上的創作者Robg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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