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身：徒步寫作工作坊

  今天有一位寫作課的同學說，自從上週上完第一堂課之後，她就開始以寫作者的身份自居，特別有意識地要求自己要保持沉靜、有耐心、打開感官，不要花時間在會妨礙自己進入寫作狀態的事情上面。 聽到這裡，我正想著，嗯這樣會不會反而帶來壓力呀？ 但她接著說，「我好喜歡這樣的自己哦。」   我不是她，我沒辦法完全體會她經驗到的轉變和那種「喜歡自己」的感覺是什麼。 但我猜想，那應該是一種，因為有意識地去沉澱自身的感知，所以自己經驗到的時間、空間、情感、事件，都變得細緻、立體、獨一無二不再重返的感覺。然後，連帶的，連自我，都變得細緻、立體、獨一無二，能好好地讓平時或許沒機會仔細經驗的情思在身體裡慢慢地流淌而過，從而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是豐富的、多層次的、有著好多好多值得慢慢去訴說的故事。   我實在好高興聽到她這樣說。 好高興有人因為參與了寫作課，而變得更喜歡自己，更貼近自己，甚至，是變得更自由。 我很高興知道，有人是這樣去愛自己的。這樣珍惜著自己。   非常，非常高興。 是一種從內心深處平靜又充沛的湧動出來的喜悅，與感動。 真是太好了，有這種事發生。   （貼出這篇文之前，我有徵詢過在課堂上分享這些心情的同學，謝謝她同意讓我把她說的話分享給更多人知道 ^^ ）   （圖片來源： Pexels ；攝影師： Janusz Walczak ）  

  寫作推動著我的生活。 雖然，今天進行到目前為止，我都還在抗拒著開始去寫。這已經是一整個月來的常態，我感到苦惱不已。但，剛剛心頭卻明確冒出這句話：寫作推動著我的生活。 對現在的我來說，要在日子中撥出一段時間和心理空間來寫作，其實相當費力。我猜，我實在太想要變得穩定，也太想要變得強悍，以至於不再願意進入深度寫作時那種柔弱（我常常因為觸及深層的情緒，太痛又太累，只能躺在床上等待復原，雖然能完整地接納自我，卻少了積極的行動力），以及柔軟（對自己的狀態很清醒的時候，心理通常有空間容納別人，但在某些情境中，這樣的我很容易被他人軟土深掘）。真的寫得深入而順暢時，心靈世界會變得很大很大，大到我完全不會覺得有需要去建設我的物質世界。但我畢竟仰賴著物質而活，這種失衡的狀態讓我相當苦惱且掙扎。過去半年我要求自己多放一點力氣在物質世界上，然後，現在，那個比較照顧得好物質世界的我，捍衛著她好不容易長成的領域，不允許深深進入寫作中的我威脅到她的存在。 啊，看著她們倆目前僵持不下的狀態，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面對這種衝突，可能只能曠日費時，兩方都不失尊重與呵護的，慢慢溝通看看。   但是呢，在這種僵持之中，我心裡卻能夠有一種我尚未意識到的覺知，清楚地冒出一句「寫作推動著我的生活」。我覺得好神奇。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愣愣地想，是嗎？隨即確認，嗯，是這樣沒錯。雖然我一直在抵抗狀態中奮力地寫，為這種奮力感到又急又氣。但當這句話冒出來，我回顧上週的寫作狀態，發現，真的，我的每一篇練習，都推動著我去做了某些事，或在心理層次上有了關鍵的進展，於是我來到現在這裡。   或許，是因為我太想停留在現況之中，太想停留在自己畫設出來、感覺安全無憂的世界裡，所以我才這麼抗拒寫作嗎？我不知道。   上週我寫了： 在房地產世界裡經驗到的憤怒與傷害（我終於不顧一切的把所有我想指責與咒罵的事情都寫了出來，我知道我還遠遠不夠了解經濟運作的原理，所以沒能真正深入去理解事情的脈絡，唯一的視角就只有我的主觀，這必然是偏頗的。但發洩過後，我更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也似乎有了更從容的意願準備要去進行更深入的理解。這些情緒在我心裡堆積了非常久，而且佔據著比我以為的還要龐大很多的位置，讓他們流動出來以後，我覺得自己變輕了，也變完整了）；   一個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發生、此後始終留存在記憶深處

  好久，沒有感受到唸出自己的文章時那種心跳加速、再加速的感覺。 心臟在我的胸腔之中用力撞擊。 呼吸隨著我的字句與情緒的變化加深，變得濃厚粗重。 身旁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字句，正在讀著的意識，以及知道有人專注聆聽著的安心感。 我變得好大好大。我變得好單純。擴散到身體的界線之外，覆蓋了周圍的空間。那是意識與天地結合的瞬間。   一讀完了，目光離開筆記本，重新回到寫作夥伴之間時，我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體之中。那種擴大、幅散出去的感覺不再，可是自己的存在感卻得到了增強。   明明，就不是在讀什麼偉大的傑作。 只是真實的憤怒，與真實的無措，真實的哀傷。 那就像是徒步的時候，也不是去走任何偉大的路線，重點是一步一步踏出去，一吋一吋地活化了自身的神經系統，接著，你的腳就會變得剛強，穩重。 心也是一樣的。當你一吋一吋地掃描過他，經驗過他，真實地去傾聽，讓他發出真實的聲音時。心，也會變得強壯。   人類的肉身真的是好神奇啊。 其實我們真的不缺什麼。最缺的，就是好好去探索與開發我們已經有的。   這樣存在著，真好。 感受到力量刷遍全身，不是來自侵占或壓迫他人，不是來自佔有或克服或戰勝，就只是充分的經驗自己，並且真實地坦露這個過程。能意會到人身上存在著這樣的潛能，並親身經歷這樣的潛能實現的過程，真好。   （久違的帶狀寫作課，第一週課後感。）   （圖片來源： Pexels ；攝影師： Silvana Palacios ）

  前兩天，我在圖書館巧遇一位媽媽朋友，他們全家一起出來借書。當時，我正曲著我的右膝，左邊大腿上頭疊著一落書，是從文學類的年度新書架上抽取出來的，我想挑幾本散文集帶回家，作為近日寫作困頓處境的提神醒腦劑吧。朋友輕輕出聲喚我，我一抬頭，便驚喜地笑了，怎麼能夠這麼巧啊。座位移到她身旁去，她跟我說起早上聽即將升上五年級的大女兒朗讀她的作文：「天啊，我感覺有一個東西掐住我的脖子，」一邊說，一邊用雙手在自己的頸部附近做出輕輕的捏掐姿勢，我完全感覺得到她形容的窒息感，「那一聽就知道是模板出來的東西。後來我跟她討論這是怎麼寫成的，才知道第一段和第三段是老師有提供一些樣式或引導，而第二段就比較多是用她自己的話寫成的，就好一點。」我想起以前曾經跟著學校的團購買過一本書，書封是海藍色的，大開本，封面有許多貝殼，和一個小女孩的照片。作者是一個罹患重病、即將逝世的小女孩，爸媽把她寫過的文章集結成冊，出版義賣，也算是一圓女兒的作家夢。印象中，我買了那本書的時節，是國小三年級的暑假，老師規定要寫十篇作文當作暑假作業，我抱著這本藍色書皮、藍色內頁、用亮面紙印成，視覺和觸覺都相當涼爽的「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寫的書，反覆讀了好多次。那恐怕是我的第一本重複閱讀的書籍。現在其實一篇內容也回想不起來了，但當這位媽媽朋友說起女兒的作文受到板模的影響時，書中那十四級標楷體、每個方塊字旁整齊規矩擺放著注音符號的畫面，映跳回我的腦海之中。應該，當時，這個小女孩的文章，也是一篇篇都有著規矩的起承轉合，每當來到結尾時，總要給文章賦予某些意義，是這樣的手法吧。   後來，媽媽朋友說起她讀我的文章的感覺：「我也好想像你一樣，寫自己真心想寫的東西哦！雖然你是在推廣心靈寫作，我們媽媽其實真的沒有力氣再去想那麼深，但是對我來說，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就是一種技巧啊！你不是在教技巧，但那其實就是一種技巧。」咦？哦？這樣啊？她這樣說的時候，好像有一個金屬碰撞聲在我腦中響起，噹的一聲，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她是想關心我至今仍不得要領的招生路數，提供我「功能性」方面的思考角度，我也確實沒有這樣思考過，對於明明有很多東西想寫，很想用自己的真心來寫，想真實地寫自己的感受，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就是做不到的人們來說，心靈寫作或許就像是鋸子之於木匠那麼樣的實用嗎？   她提到了一個問句：「你的文字訓練之路是怎麼樣的？」我想我當下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