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是民主的
寫作是民主的。
或者,更精確地來說,對我來說,推廣寫作這件事,是牽涉到民主的。是在奠定民主的基礎,用一種土法煉鋼、根本、緩慢、甚至難以察覺進展的方式,在進行著。怎麼說呢?
解釋起來或許會兜一個大圈,顯得我的認知與觀察都相當迂迴。且與制度全然無涉。但在我自己的經驗當中,我確實因為這樣而開始意識民主在我生活裡的存在,並在意起它是否獲得實踐。
以前,我在一個我很喜歡的小村莊裡面工作。小村莊有很美麗的環境,像是被凍結在一個特定的時空環境裡面的文化氛圍,令我深深著迷。可是,小村莊的居民對此不以為意。他們嚮往繁榮的發展,對自己在村莊裡形成的生命經驗經常覺得不值得多談。對於環境,他們覺得大都市更為高級,對於存在的價值,他們覺得典型的成功範例才上得了檯面。因為覺得自己不重要,因此,涵養自己生命故事的自然環境與文化內涵,被破壞了也就無關緊要。那不是破壞,而是應有的更新。便利,成為理所當然比回憶、比自己的祖父母輩累積的生活智慧更加重要的事情。自己對生活環境的想像與期待,拱手讓給有權有勢的人或者權力結構,很少覺得自己有資格過問什麼。
在這樣的人群之中工作,自己就算提出再好的意見,爭取資源來實現,也只是複製了威權運作的過程。
更讓我在意的是,女性們。我剛開始這份工作的時候,參與地方頭人會議,席間清一色男性長輩。我很記得那時的身體感,都不用別人說,我就會自動彎腰倒茶。大家輪流高談闊論,我埋頭寫會議紀錄。會後把紀錄給與會者過目,針對意見修改,角色自動就變成長官身邊的祕書。後來,我慢慢有機會走進個別的家戶之中,跟村莊裡的女性長輩談話。你很難想像,這麼有能力、有想法、有細緻的感受與敏銳的觀察,而且連行動力都十足、超級擅長互相照顧的女人們,為什麼一到了公共場合就自動成為男性的配角。我好希望她們可以有機會好好感受一下自己,那是多麼精彩的生命,我好希望她們知道自己煥發著獨特的光彩,那光彩,如果勇於呈顯於外,勢必能把這個地方變得更加有趣、更加流動、洋溢著各式各樣不同的可能性。
但是,這當然很難。沒有人願意挑戰現況,更何況你要挑戰的對象可能是你的公公/父親、先生/兄長、兒子,或從小一起長大到現在還每天幫你倒垃圾的鄰居。讓渡權力是很容易的,如果那可以換來安好、信賴、愛,與歸屬。
我也曾經面臨這樣的煎熬。我要不要讓渡我在工作上的權力,來換取愛與信賴?我選擇不要,然後每天晚上輾轉難眠,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情。我是不是應該溫柔一點?我是不是應該善體人意?如果我柔軟一點,顧全大局,大家都會安好無事吧?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價值,是不是真的值得我賠上與親近的人的友好關係?
這林林總總的一切,讓我學會一件事:沒有個人價值的穩定認知,就沒有民主可言。只要你不覺得自己是重要的,你不可能伸張自己的權利,同時,也不可能扛起你該扛的責任,威權就在這樣的地方獲得生存空間。你不覺得自己的生命經驗是有價值的,就不可能尊重別人的生命經驗,我們就難以包容不同的價值觀,自由就不會出現。只是升斗小民求一口飯吃的心態,塑造了偉人的存在,平等也不可能成真。
可是,我們到底要怎麼覺得自己是重要的?沒有錢,沒有權,沒有名,如果也沒有人愛自己,要否認自己存在的價值,實在是太容易了吧。
價值感會來自於,好好去看見你活過了一些什麼,去看見你怎麼在其中哭、笑、憤怒、掙扎,看見你的懦弱與勇敢、吝嗇與慷慨、孤單與無助,去接納這一切,加以整合,知道這就是你。這就是你。哪怕其中有太多的破碎、畸形、扭曲,不符合你期待的部分,但這就是你。因為這就是你,所以,別人也就是那樣去成為他自己。
然後,我們才終於來到了民主的起點:每個同等重要的個體,能夠感知他自己。能夠賦予自己的存在價值。能夠相信,美好的事物會因為自己的主張,感染其他人,然後實現。我很重要,因此,其他的每一個人,也一樣重要,那不是因為他身上有任何特殊條件,而是因為存在本身,是因為我們有所感知。
疫情期間,讓我們一起守護台灣的民主,請關注移工人權被更加嚴重侵害的現況,以及疫苗施打順序的決策過程應透明公開。
(圖為2020年東港印尼國慶日活動的夜晚,我可愛的印尼朋友們,在終年辛勞的工作之餘,在樂團的演奏下跳起了舞。)
【歧視移工禁令到處都是 指揮中心應清楚說明】
https://www.facebook.com/tahr1984/posts/4789786564371162
【雷文玫/疫苗怎麼排序才符全體利益?英美不只機制透明,還要提出證據取信於民】
https://www.twreporter.org/a/opinion-free-covid-19-vaccine-program-prioritize-which-gro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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