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夥伴
稍微算了一下,發現我在四年的時間裡頭,上過大約十二期的寫作課,每期八週。在努力工作的日子裡,我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大概就是可以去上寫作課。
寫作課的地點在高雄,所以上課的那天,我一下班,就從萬巒趕到潮州搭車。跳上火車後,快速扒完一個在站前包來的便當,就開始放空。放空就是從工作中回歸自己的時候。回歸自己,準備迎接等一下的寫作時光,雖然小美總是說「不用刻意調整自己的狀態,反而應該真實去看見,用你現在的狀態去寫」(小美是我的寫作老師、夥伴、也是重要得無可形容的朋友,我超愛她的~),但我還是好想要把自己沉澱下來,在跟大家相聚前,回到一個比較沉靜的狀態,回想一下這一週都經歷了些什麼。也有些時候,我會打開手機,讀一讀大家寄來的作業。每一週小美都會給我們作業,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全憑自己的意願。也會建議大家把課堂上的練習打成文字,願意的話就寄到我們的群組信件裡,作為「接納」的一種練習──不管那次你滿不滿意自己寫的東西,那就是當下的你。
大概是那段時間,我養成了讀「素人」的作品的習慣吧?在課堂上寫出來的文字,不論是我自己的,還是其他夥伴們的,都很樸素。我們在寫的時候盡可能捕捉原始的意念,不經修飾,所以直白,但往往非常有力。你知道那些字句,都是一個個真實的人的生命。即便不一定能理解,但你自然而然不會輕待,因為,你看見了她怎麼寫、她怎麼讀、她怎麼承受、她怎麼面對,在共同書寫的那個當下。你看見了他用著與自己相同的誠實,探索著自己。
那是會共振的。這也是「一個人寫」和「大家一起寫」的差異。在每次三小時不到的相處時段裡,我們不直接交談,只是一起埋頭書寫。寫完之後,依自己的意願,選擇讀出來(這是另一種練習接納的形式,每一次來到這個時段,小美都會不厭其煩而且慎重其事地重複「這不是發表,是讀給自己聽,剛剛你是寫作的人,現在你是自己的讀者,而其他人只是見證這個過程」。我上幾次課,就聽她說幾遍這句話,它重要到聽再多遍都不會太多)。我經常帶著自己的淚眼或是尚未從書寫中平息下來的憤怒,聆聽其他夥伴的歷程。我們都從同一個入口出發,但往往寫出截然不同的心情或事件或觀點或領悟──當然了,因為沒有人的人生會是相同的,但我經常忘記這件事。在這裡,我接觸到了文學的本質:不論那是重大的亦或微小的,你要去肯認自己的存在本身。
我們這群寫作夥伴聚少離多,在課堂之外幾乎不曾相見,但是在生命的深處彼此相通。在長期的共同書寫後,儘管不知道對方日常生活裡的細節,但卻對他的靈魂略知一二。有時候,讀完自己的文章,放下筆記本,呼一口氣,抬眼望一望大家,誰微笑了,誰擔憂了,誰困惑了,一個眼神你就知道。啊,你知道嗎,不用多解釋什麼,只是說自己想說的,然後有人在旁邊無條件的關注著你,也不會有任何必須回應的壓力,這種感覺有多好。我們就是這樣互相陪伴著,無言的,但無聲勝有聲。
創作承載著你在日常生活裡做不到、說不出的那些,也承載著我們對彼此的理解。這份理解,可能有寬容,有心疼,有困惑,有等待,無論那是什麼,都包含著無限的祝福。那是一種,或許超越個體,對存在本身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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